明·唐寅《春山伴侣图》
明代书画家、诗人唐伯虎,是世人眼里有颜有料、美人在怀的风流文人,他有一首闻名的《桃花庵歌》:“桃花坞里桃花庵,桃花庵里桃花仙。桃花仙人种桃树,又折花枝当酒钱。酒醒只在花前坐,酒醉还须花下眠。……”任意旷达又趣味盎然。
姑苏现在还有条桃花坞大街,唐伯虎晚年在此隐居,种桃数亩,自号“桃花庵主”。江南小桥流水人家,文人亦多水灵鲜活,如塘中红菱,如莲叶亭亭,风流多情似是不免。唐伯虎既治印一方,自称“江南榜首风流文人”,坊间又有《唐伯虎点秋香》的故事广为流传,形似桃花不断、醉生梦死的日子被坐实。
果真如此吗?说唐伯虎风流成性,可能是文学史上最大的乌龙。一年之内,连丧五位亲人,科举会试又因泄题舞弊案,被掠夺考试资历、羞耻不仕,既无亲人在侧,亦无功名傍身,终究夫妻离散的唐伯虎,晚年以卖字画为生,穷困潦倒,哪里有半点风流文人的姿态。
唐伯虎书画、诗文俱佳,是稀少难得的文艺全才。传世的两首《一剪梅》以女子的口吻,将想念之情写得缠绵悱恻,殷切又销魂:
《一剪梅》
红满苔阶绿满枝,杜宇声声,杜宇声悲!交欢未久又别离,彩凤孤飞,彩凤孤栖。
别后想念是何时?后会难知,后会难期;此情何故表想念?一首情词,一首情诗。
雨打梨花深闭门,孤负芳华,虚负芳华!赏心乐事共谁论?花下销魂,月下销魂。
愁聚眉峰尽日颦,千点啼痕,万点啼痕;晓看天色暮看云,行也思君,坐也思君。
红满苔阶、雨打梨花,春已逝,空惹啼痕,花前月下曾销魂,现在只要“晓看天色暮看云,行也思君、坐也思君”,流年苦度、岁月难捱。读罢,似闻声声幽怨叹气。
孩童时起,咱们就会背诗句“床前明月光”,散文家祝勇在《纸上繁花》一书中说李白,“山水是他尘世的故土,明月便是他远方的故土”。“李杜文章在,光焰万丈长。”李白深受唐伯虎慕名崇拜,前者有《把酒问月》,唐伯虎赓续以《把酒对月歌》。
《把酒对月歌》
李白前时原有月,惟有李白诗能说。李白现在已仙去,月在彼苍几圆缺?今人犹歌李白诗,明月还如李白时。我学李白对明月,白与明月安能知!李白能诗复能酒,我今百杯复千首。我愧虽无李白才,料应月不嫌我丑。我也不登皇帝船,我也不上长安息。姑苏郊外一茅屋,万树梅花月满天。
经过与李白诗中相照应的“月”、“诗”、“酒”,及“登皇帝船”、“长安息”等典故的书写,表达了像诗仙那样鄙视权贵、不求功名利禄的决计。
以卖文鬻画为生的唐伯虎,诗文与祝允明、文征明、徐祯卿并称“吴中四文人”,绘画与沈周、文征明、仇英并称“吴门四家”,又称“明四家”。常常戏说自己是画青山卖,如《贫士吟》诗中云:“湖上水田人不要,谁来买我画中山。”
《言志》
不炼金丹不坐禅,不为商贾不耕田。闲来写就青山卖,不使人世造孽钱!
这首痛快淋漓的《言志》诗,抨击铜臭的一起,也表达了作者自命清高的处世情绪:清清白白做人,正正当当营生。
文人雅士考究“琴棋书画诗酒花”,寻常百姓有“柴米油盐酱醋茶”。唐伯虎江湖流浪,日子过得怎么样呢?且看七绝诗:
《开门七件事》
柴米油盐酱醋茶,般般都在别人家。岁暮天寒无一事,竹时寺里看梅花。
分明衣食都不周全了,还去寺里看梅花,说是达观当然能够,但咱们读出更多的是心酸吧!
至此,唐伯虎贫困潦倒的终身,基本就浮现在眼前了。1524年1月7日,一代文人唐伯虎病逝,终年54岁。
《临终诗》
生在阳世有散场,死归鬼门关也何妨。阳世鬼门关俱类似,只当漂流在异乡。
曾经是万人敬仰的文人,却因卷进科场舞弊案遭人厌弃,终究命运多舛、尝尽人间冷暖的唐伯虎,在生命的最终,吟出这首《临终诗》:人活在阳世,早晚有散的那一天,死归鬼门关又有何妨呢?阳世和鬼门关是那么类似,就当漂流在异乡吧。
多少人都认为,他是光芒四射的文人,度过了一段夸姣的人生,时至今日,再次提起唐伯虎,脑海里依旧是那个神采飞扬、风流倜傥的翩翩少年。但是,造化弄人,从上面这些诗作中,咱们看到的,是带着命运的伤痛一步步困难前行的身影。
才华横溢的唐伯虎,并没能让命运温顺以待。
作者简介:王璐,安徽南陵人,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会员,以创造散文、诗篇为主,著作见《金融文坛》杂志、“金融作协”大众号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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